加密市場的黃昏與黎明

今年加密行業面臨重大轉折,多起黑天鵝事件給行業帶來深遠影響。從Luna崩潰到3AC爆倉,再到FTX帝國倒塌,一系列負面事件讓整個行業蒙上陰影。

在這個關鍵時刻,盲目堅持信仰並不明智。我們需要從這些事件中吸取教訓,對行業未來做出理性判斷。

近期某平台舉辦了一場私享會,邀請了多位資深從業者探討FTX事件等熱點話題。他們就多起黑天鵝事件的關聯性、中心化機構決策變化、未來市場走勢等進行了深入分析,爲我們提供了很多值得思考的觀點。

以下是對其中一位嘉賓觀點的整理總結:

三起黑天鵝事件衝擊交易所

2022年加密貨幣市場遭遇重大轉折。Luna、3AC和FTX三起大規模黑天鵝事件的破壞力和影響力遠超往年。追根溯源,我們發現危機其實早已埋下伏筆 - FTX的問題可以追溯到Luna崩潰,最近曝光的內部資料也證實FTX的虧空早已存在。

回顧事件源頭,熟悉DeFi原理的人都能看出Luna的快速崩潰是典型的龐氏騙局:市場異常引發快速擠兌,百億美元市值瞬間蒸發。在這次事件中,許多中心化機構對市場風險準備不足,導致大量風險敞口,如3AC從中性對沖基金迅速變成了單邊賭徒。

隨後的時間線中,危機接連上演。6月份,市場上很多機構持有不對稱頭寸,用高槓杆做多比特幣和以太坊,盲目相信某些價位不會被突破,導致機構間互相借貸,最終引發3AC事件。到9月,隨着以太坊合並完成,市場出現回暖跡象,但一個意外事件又引發了FTX崩塌。

關於FTX事件,從某些角度看可能只是正常商業競爭,針對競爭對手融資的狙擊。但事態意外引發市場恐慌,Sam的財務黑洞曝光,隨後快速擠兌導致FTX商業帝國迅速崩塌。

這三起黑天鵝事件中有幾個值得深思的特點:

1. 機構也可能破產。西方大型機構在2017年大量湧入後,整個行業與美股高度關聯。對散戶來說,這些機構顯得神祕強大。但從今年事件來看,北美很多機構在風險管理和對加密世界認知上存在誤區,導致事故頻發,引發連鎖反應。因此,機構也可能破產重組,機構間無抵押授信的傳導性很強。

2. 量化和做市商團隊在極端行情下也會大幅虧損。市場劇烈波動尤其是下跌時,對機構的不信任導致大量資金外逃,流動性嚴重不足。很多做市團隊被動將高流動性資產變成低流動性資產,面臨無法提現的困境。多輪黑天鵝中,多個做市商和量化團隊受到衝擊。

3. 資管團隊也面臨衝擊。資管團隊需要爲投資者尋找低風險收益,主要通過借貸和發行通證實現。他們積累了大量借貸資產和衍生品。一旦機構暴雷,這些資產將引發連鎖反應,在極端行情中遭受衝擊。

這讓人聯想到傳統金融市場。加密市場10多年走完了傳統金融200多年的發展歷程,既有優秀案例,也重演了傳統金融史上屢見不鮮的問題。比如FTX事件中也出現了大量掏空商業借貸的行爲。這些問題似乎都指向中心化機構的操作問題。

同時,FTX事件也標志着中心化交易所的黃昏到來。全球對加密貨幣尤其是中心化交易所的不透明性以及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極度恐慌。數據也證實這一判斷,過去一個月鏈上有大量用戶轉移資產。

在黃昏前,私鑰在與人性的戰爭中敗下陣來:

加密世界底層資產所有權雖然通過私鑰保證,但過去10年發展中,中心化交易所一直缺乏合適的第三方托管機構來幫助用戶和交易所管理資產,抵御交易所管理者的人性問題,導致交易所一直有機會觸碰用戶資產。

FTX事件中,人性的影響似乎早有跡象。Sam一直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各種加班熬夜,不允許自己和錢閒置,DeFi Summer期間經常從交易所熱錢包轉出巨額資產去各種DeFi協議衝擊。

當人性渴望更多機會,也難以抵擋更多誘惑。大量用戶資產放在交易所熱錢包,用於獲取低風險收益似乎順理成章;從Staking到DeFi挖礦,再到投資早期項目,當收益越來越大,挪用可能愈演愈烈。

這些黑天鵝事件給行業帶來巨大衝擊,也給我們敲響警鍾:對監管和大機構而言,應該向傳統金融學習,找到合適方式,不讓一個實體同時承擔交易所、券商、第三方托管三種角色;同時需要技術手段讓第三方托管和交易行爲獨立,實現利益無關。必要時甚至可引入監管。

除了交易所,其他中心化機構在行業巨變中也需要做出改變。

中心化機構:"大而不倒"到重建之路

黑天鵝事件不僅影響交易所,也波及相關中心化機構。它們受到波及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忽視了交易對手方(尤其是交易所)的風險。"大而不倒"曾是人們對FTX的印象。這也是第二次聽到這個概念 - 11月初某些羣聊中,大多數人認爲FTX"大而不倒"。

而第一次,是SuZhu親口說:"Luna大而不倒,倒下了會有人救。"

5月,Luna倒了。

11月,輪到FTX。

傳統金融世界有最後貸款人。當大型金融機構發生劇烈事件,往往有第三方組織甚至政府背書的機構進行破產重組,降低風險影響。遺憾的是,加密世界沒有。由於底層透明,人們會通過各種技術手段分析鏈上數據,導致崩潰發生得非常快。一點蛛絲馬跡,一陣兵荒馬亂。

這是把雙刃劍。好處是加速不良泡沫爆破,讓不該發生的事情快速消亡;壞處是幾乎不給不太敏感的投資者留下機會窗口。

在這樣的市場發展中,FTX事件基本標志着中心化交易所黃昏的到來,未來它們會逐步退化爲連接法幣世界和加密世界的橋梁角色,通過傳統方式解決KYC和入金等問題。

相比傳統方式,鏈上更加公開透明的操作更有前景。早在2012年,社區就在討論鏈上金融,但當時受限於技術和性能,缺乏合適的承載手段。隨着區塊鏈性能和底層私鑰管理技術的發展,鏈上去中心化金融,包括去中心化衍生品交易所也會逐步興起。

遊戲進入下半場,中心化機構需要在危機餘震中重建。重建的基石仍是掌握資產所有權。

因此在技術手段上,使用目前熱門的基於MPC的錢包技術方案與交易所交互是不錯的選擇。掌握大型機構自身資產所有權,然後通過第三方協管和交易所協籤進行資產安全轉移和交易,只在很短時間窗口內進行交易,盡可能降低對手方風險和第三方引發的連鎖反應。

去中心化金融,在危難中尋找轉機

當中心化交易所和機構深受其害時,DeFi的情況會更好嗎?

隨着大量資金從加密世界外流,以及宏觀環境面臨加息,DeFi正面臨較大衝擊:從整體收益率看,DeFi目前還不如美國國債。此外,投資DeFi還要關注智能合約的安全風險。綜合考慮風險和收益,DeFi目前的狀況在成熟投資者眼中並不樂觀。

在整體偏悲觀的環境下,市場仍在醞釀創新。例如圍繞金融衍生品的去中心化交易所逐漸出現,固定收益策略的創新也在快速迭代。隨着公鏈性能問題逐漸解決,DeFi的交互方式和可能實現的形態也會進行新的迭代。

但這種更新迭代並非一蹴而就,當前市場仍處在較爲微妙的階段:由於黑天鵝事件,加密做市商遭受損失,導致整個市場流動性嚴重不足,同時也意味着市場操縱的極端情況時有發生。

早期流動性較好的資產,現在很容易被操縱;一旦價格被操縱,由於DeFi協議間存在大量組合,會導致很多實體莫名其妙受到第三方通證價格波動的影響,在躺槍中導致自己也出現負債。

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下,投資操作可能會變得更加保守。

某些團隊目前更傾向於尋找穩健的投資方式,通過Staking獲得新的資產增量。同時,內部也開發了名爲Argus的系統,用於實時監測各種鏈上異常情況,通過(半)自動方式提高整體操作效率。當行業資深人士對DeFi逐漸持謹慎樂觀態度時,我們也好奇整個市場將在何時迎來轉機。

市場反轉,內外因缺一不可

沒有人會一直享受危機。相反,我們都在期待轉機。但要預判風向何時會變,還得弄清楚風從何處吉來。

某些人士認爲,上一輪市場波動很大程度上源於2017年傳統投資者的進入。由於他們帶來的資產體量較大,加上宏觀環境較爲寬松,共同造就了一輪火熱行情。而目前,可能要等到降息達到一定程度,熱錢重新流入加密市場時,熊市才會迎來反轉。

此外,根據粗略估算,整個加密行業(包括礦機和從業者)每天的總成本在數千萬到1億美元之間;而目前鏈上資金流動情況顯示,日資金流入的規模遠不及估算的花費成本,因此整個市場仍處於存量博弈階段。

流動性收緊加上存量博弈,行業內外不佳的大環境可以看作市場未能反轉的外因。而加密行業能夠向上發展的內因,則來自於殺手級應用爆發帶來的增長點。

自上一輪牛市中多個敘事逐漸沉寂後,目前行業內仍未明確看到新的增長點。當ZK等二層網路逐漸推出時,我們隱約感受到新技術帶來的變化,公鏈性能進一步提升,但實際上仍未看到明確的殺手級應用;反映到用戶層面,我們仍不清楚能讓大規模普通用戶資產流入加密世界的應用形態到底是什麼。因此,熊市結束有兩個先決條件:一是外部宏觀環境加息的解除,二是找到下一個新的殺手級應用爆發的增長點。

但需要注意的是,市場趨勢的反轉也需要與加密行業內固有的週期相匹配。考慮今年9月的以太坊合並事件,以及2024年比特幣即將迎來的下一輪減半,前者已經發生,而後者從行業視角看也並不遙遠。在這個週期中,留給行業內應用突破和敘事爆發的時間實際上已經並不多了。

如果外部宏觀環境和內部創新節奏沒有跟上,那麼圈內4年一個週期的既有認知也可能被打破,熊市是否會跨週期變得更漫長,還有待觀察和學習。當讓市場反轉的內外因缺一不可時,我們也應當逐步積累耐心,並且適時調整投資策略和預期,以面對更多的不確定性。

事情從來不會一帆風順,願每一個加密行業的參與者,都能成爲踏實的